荒川之下

【酒茨】时也命也

千川:

失与得后篇,算是茨木视角?一发完结,安心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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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现在还叫他挚友???”源博雅一脸难以置信。


“咳咳,我们都习惯了,没必要特意做改变啊,喝酒喝酒。”茨木童子掩饰性地清清嗓子,举杯仰头,装作没有看到源博雅脸上写着的“你这是在搞事情”。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庭院里的樱树正是花期,盛放的花朵在蓝天之下有如绚烂云霞。阴阳师们通晓阴阳之理,对人间四季轮转之美自然要懂得欣赏。于是小姑娘们在树下铺开了坐席,童男童女忙前忙后地布置酒具,萤草端来可爱精致的和果子,孟婆支了锅子煮起了茶,山兔兴奋地骑着蛙先生满院子乱跑,撞飞了正在打扫石阶的帚神,被姑获鸟提起来抱在怀里。


院子里好不热闹,而无所事事所以来访的茨木童子大爷,和同样无所事事所以坐在廊下喝酒的源博雅大爷对上了眼,一屁股坐到旁边就伸手抢瓶子。


自从阴阳师们帮助他恢复了身体,茨木童子来拜访庭院的次数越来越多,如今天下太平,一切秩序井然,酒吞又不知怎的转了性,开始治理起大江山上的鬼族们来,倒是茨木竟然开始闲得有点发慌,最后只得三天两头往安倍晴明这里跑,毕竟就算没有人一起喝酒,找源博雅打一架也是好的——于是这两个家伙在不知多少次打得灰头土脸之后,终于缔结了迟来的友谊,可喜可贺,围观的式神们如是说。


然而熟悉起来之后,茨木发现,源博雅并不只是个武痴,他见到大天狗和源博雅合奏,叶二在手的源博雅像是变了个人,仿佛一把利刃被稳妥地收入鞘中,只从曲调中流露出一丝傲意。


源博雅也发现,茨木童子没他们想得那样不通人情,在平安京留下怪谈的罗生门之鬼,早年也曾行走人间,虽说干的都是坑蒙拐骗的事儿,还丢了一只手,却也见闻不少,通晓各地的风土人情和怪奇传说。


不是个只会打架的白痴呢。两个人都这样想着,不由对对方另眼相看,话题也在觥筹交错之间跑得没边儿,友情值一日千里地上升。


今日这番光景之下,源博雅很自然地说出了“把酒吞也拉来赏赏花啊”这种话,万没想到茨木如一颗被戳破的水球迅速萎靡下去。细问之下才知道,来之前他刚和酒吞小小地拌了个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吾友他今天早上起就有些奇怪,问我今天打算做什么,我说与八百比丘尼约好今日来此一趟,他有些不高兴,让我不要没事老往你们这里跑……”茨木童子端着酒盏,面色茫然,“可他近来都忙着整治众鬼,也不怎么喝酒了,更没时间与我战斗,我待在山上反而是给吾友添麻烦啊。他听我说完,丢下一句随你就走了。虽说是这样,那副认真生气的样子可真是迷人啊,不愧是我的挚友……”


“所以你现在还叫他挚友???”源博雅眼看着他又要开始滔滔不绝,准确地抓住重点问题砸了他一脸。


 


“哎呀,这可真是……让人想要同情山上那位呢。”八百比丘尼在廊柱边坐下,手里摆弄着大江山二把手带来的通灵木料,悠闲地调侃他。


“可我说的都是事实。”茨木苦着脸看她,酒吞离山已久,诸事都是他在做决定,时间久了众鬼心中难免不稳,此次酒吞肯回领地管事,便要趁此时重树鬼王的威信,他不便在侧干涉。


是也不是,八百比丘尼心中暗叹,问他道:“你和酒吞童子先生,应该算是结为伴侣了吧?还用挚友这种称呼,不觉得奇怪吗?”




茨木愣了,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又要开口,可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脸却是一点点染上了红晕。


 


伴侣……吗?


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天酒吞拥抱了刚醒来的他之后,他们以散步的速度溜达回了大江山,彼时已经是初冬了,酒吞径直将他拉到了自己的住处,让他以后便住在这里。茨木还没从知道了酒吞住所的喜悦感里回过神来,就被酒吞给按倒在榻上拆吃入腹。


酒吞那时的样子,他哪怕如今想起,都会为之颤栗,鬼王的眉头紧颦,双眼深沉,如同隐藏着飓风的海面,只消片刻便要暴虐地将他席卷,然而那一瞬间被引爆的强大的威压又让他心头火热,无法压抑与其相搏的冲动。汗水从酒吞的额头滑下,沿着眉骨滴落在他眼里,他都不肯眨一眨眼,生怕错过丝毫酒吞的表情。终于不支睡过去的那一瞬,他趴在酒吞的胸口,昏昏沉沉地感到一双手臂揽紧了他,这才模糊地发觉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就这么住下来,冬日雪重,妖怪也需休养生息,漫山遍野都极其安静,于是他们也很少离开住所,白日在院子里喝酒,兴头上来了就解放妖力痛快一战,打完之后,酒吞会用刚刚揍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不顾两个人都是一身的土,将他揉进怀里狠狠地啃一通。


茨木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习惯了这种喝酒打架来一发的生活,他只是很高兴酒吞能振作起来,恢复那令他心折的强大姿态,让他不由自主地向他奉上一切。鬼族不擅长思考,他也不喜欢思考,他从很久之前就抛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和情感,在漫长的年月中,他已经学会只忠实于自己的欲望,横冲直撞地生活。而他的欲望,从来便只有一种。


与酒吞童子战斗。


他便是秉持着这样一个纯粹到极点的目的,一路追随着酒吞到如今,算起来竟已有将近百年。


 


八百比丘尼看着已然沉浸在自我情绪中,表情有些呆滞的茨木童子,忍不住有点想笑。


不同于山野草木化灵,或器物修成精怪,人类转化成的妖鬼多有悲惨过往,心思也更加复杂。这个闻名天下的罗生门之鬼,却有着与凶悍外表不相符的单纯内心,实在是惹人怜爱啊。


那位大概偶尔也会感到很辛苦吧。她这样想着,衣袖被一阵风扬起。


和源博雅交换了一个眼神,八百比丘尼笑着开口:“茨木童子先生,有人来找你了哟。”


还在发愣的茨木一个激灵回神,酒吞童子正站在庭院中间,抱着双臂看他,眼神平静,像是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啧,你们慢慢喝吧。”源博雅跃下回廊,理了理衣摆,走到神乐那边去了。八百比丘尼也轻笑着离开,回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细响。


酒吞走过来,在白发鬼的身边坐下,见他还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毛,拿过酒壶给自己倾满一盏,嘴上挖苦他:“从前追着我非要一起喝酒,现在连酒都不肯给我倒了。茨木啊茨木,你有了新的朋友,就如此薄待本大爷。”


“什……不是的啊吾友!不对,……啊啊啊我只是走神了,绝对没有怠慢你的意思啊!”茨木急得语无伦次,正不知如何解释,就被酒吞揽住了脖颈搂过去,温暖的嘴唇贴上来,将刚饮的酒哺入他口中。


真奇怪,这酒刚刚喝起来味道好像没有这么好。他的思维不由自主地走歪了,酒吞的手指正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这使他的身体奇异地放松下来。


感到臂弯里的人习惯性地倚靠过来,酒吞眼里有些笑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顺毛,一边开口:“抱歉,忙得有点久,现在才来找你。”


“没关系啊,领地的事情那么多,不过以吾……唔……”那个称呼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茨木咽了回去,“以你的智慧,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毕竟你是个世间少有的强大又可靠的男人嘛!”


酒吞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吹,接着吹。


茨木很少有难为情的时候,但他在这目光下感到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他垂下头,底气不足地嘟囔道:“早上…对不起,就那么走了。”


“为什么要道歉?”酒吞奇道,“说起来应该道歉的是本……咳,是我才对,我心情不太好,反应过来时你已下山了。”


“呃,比丘尼她们说,我不该用之前的称呼叫你了,大概你因此而不高兴……”茨木的声音还是被掐在嗓子眼里,“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


“啊……”酒吞失笑,虽说这也是一方面,“比起这个,茨木,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什么日子??”茨木一脸茫然。


“……你啊,果然不会记得这种事,”酒吞无可奈何,“我可是记得清楚,一百年前的今天,大江山的山脚下,有个新生的鬼族跑到我面前,大喊大叫地要我和他打一架,然后被我揍得趴下。”


……


茨木惊呆地看着酒吞,想问他为什么会记得这种日子,又直觉问了可能会直接被揍得趴下,于是闭紧嘴巴不说话。


然而酒吞已经摸清了这家伙的脑回路,空着的手不紧不慢地又倒了一盏酒,悠悠地对他讲,“也难怪你没有概念,对鬼族来说,一百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吧,你这家伙脑子里又一向不装什么正经事……”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感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又继续往下说,“我啊,以前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每一天都只是循着自己的心意过活罢了,且喝干面前的酒,不必在意第二天有什么会来临。但是现在,我的心情改变了。”


他看着茨木懵懂的样子,轻嗤一声,“领地也好势力也好,都麻烦死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酒吞童子居然也有会在意这些的一天。不过要说起来,你可算是所有麻烦事里最大的那一桩,自从碰到你,我简直再没有清净的时候了。但是很奇怪,存活着的感觉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时间’本身居然变成了有意义的东西……”


他将酒盏捏在手里,语气平淡:“所以我要谢谢你啊,茨木,让我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没有感到无聊,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了,今后的日子,也要请你指教了哦?”




茨木直直地盯着酒吞,他平静地说了很多话,可能比他平时一天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但不知为何茨木就是感觉到了,酒吞其实很紧张,没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发现酒吞的手指已经停止了抚摸的动作,正微不可察地颤抖。接着他又想,会不会是我在紧张呢?可是我紧张个什么呢?因为他今天不太一样,他说的话我也没怎么听懂……


突然八百比丘尼的话又从脑海里冒出来:应该算是结为伴侣了吧?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茨木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照亮了。


伴侣这个词的含义,他其实再清楚不过了,数月以来他们从未特意谈起这段关系的转变,他懒得想,酒吞也不习惯做剖白,走到如今这一步像是全凭本能。现下他注视着酒吞的双眼,突然明白过来,酒吞是在向他确认一件事情。


然而他也实在没什么可说,因为已没有什么东西是由他自己掌控的了,一切都早已亲手献给他了,这具躯体,这颗心,这灵魂中饱含的热切渴望。


从他们初遇的那一刻开始。


 


酒盏里的液体已经泛起了波纹,一片樱花飘落在盏中,好似要来安慰这无人问津的美酒。


“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酒吞正觉得似乎永远都等不到对面的人开口时,茨木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你可就别想再甩掉我了哟?毕竟,酒吞童子你,是我唯一的欲望啊。”


 


酒吞看着茨木的脸贴过来,金色的眼睛亮晶晶,嘴角绽开一个有点得意的笑,神采飞扬。


什么啊,这家伙,真会惹人生气。他这样想着,迎上前去,接住了那个主动的亲吻。


 


“虽然偶尔会觉得很辛苦,但是也乐在其中呢,人世间的情爱皆是如此。”八百比丘尼捧着一杯茶,微微地笑,“你说是不是呢?”


盘在她身旁的蛇尾动了动,清姬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烟雾,甜甜地冲她笑了一下,笑容天真如同少女。


樱和桃在树下翩翩起舞,蝴蝶精拍打着手鼓唱起了欢快的歌,安倍晴明坐在式神们中间,好脾气地被恶作剧的三尾戴上了一个花环,红叶给他斟了一杯新茶。源博雅正端着一盘点心给神乐,小心翼翼的样子,少女仍然没什么表情,却挑出一个团子喂到他嘴里。


 


酒吞怀里揽着茨木,看着院子中间那一堆人和妖怪吵吵嚷嚷,头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安倍晴明这家伙,真是有个不错的居所。


“对了,我睡着的那段时间,做了个梦,”茨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话,“我梦见你一个人在常去的那片林子里,我以为你喝醉睡着了,可我一过去,你一下子睁开眼睛,光盯着我看不说话,然后我就坐下陪你喝酒。再然后,然后你好像摸了我的头……”


茨木絮叨着,声音慢慢低了,脑袋搁在酒吞肩膀上,平稳地呼吸着。


酒吞低头看着他,半晌,轻柔地吻了吻那支鲜红的鬼角。


 


啊,真是麻烦死了,睡着了都会乱跑,果然不放在身边好好看着不行啊。


不过没关系了,酒吞想,先让他睡一会儿,等他醒了,他再把上次自己做的那个梦也讲给他听,把他不知道的事情都好好地说清,反正他就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会去了。不管去哪,也总得带着自己。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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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修了下。


总的来说这两篇讲的就是两个人跑到了同一个梦里彼此都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所以心安理得放飞自我了(然而并没有飞起来


世上的故事有无数种开端,结局也各自不同,他们都曾是人类,云泥之别,都化为妖鬼之后,却能比肩而行,不觉得缘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吗?嘿。


总之就是想写写因为感情变得很有人情味的大妖怪们,谢谢你耐心看完,希望你看得开心。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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